【读书笔记】以你的名字呼唤我

【美】安德烈·艾席蒙


看的眼泪止不住流,让人产生强烈的共情。六周的相处和永恒的爱,少年初恋的酸楚病态的渴望,在平凡生活中的一个梦境,冥冥之中的安排,在魂牵梦绕之中,你还会突然出现。


第一章,回头不做,更待何时?


1.他晒得有点棕褐色,但掌心和脚底、喉咙、前臂内侧都是一样的白皙、柔嫩,因为都没怎么晒过太阳。几乎是淡粉色的,像蜥蜴腹部一样光亮平滑。私密、纯洁、青涩,就像运动员脸上的红晕,或是暴风雨夜之后的一抹黎明曙光。这些透露出的是我死也不会去问的事。


2.大家都在这里做什么?

不做什么。就是等夏天结束。

那么,冬天做什么?

答案到了嘴边,我不禁露出微笑。他领会我的意思,说道:“别告诉我,是要等夏天来,对不对?”


3.我多么喜欢他那样重复我刚刚说过的话。那让我觉得像是一个爱抚,或一种手势。第一次完全是偶然,第二次便是刻意为之,第三次更是如此。我也因此想起马法尔达每天早上怎么替我铺床:先把床单铺在毛毯上,然后把多出来的部分折起来盖在枕头上,最后再覆上床罩——塞在这层层叠叠里的,是某种既虔诚又宠溺的象征,就像刹那激情的默许。


4.我是格劳克斯,而他是狄俄墨得斯。以男人之间某种莫名难解的崇拜为名,我拿我的黄金盔甲换他的青铜盔甲。


5.这时一个更疯狂的念头盘踞着我的心。我掀开他的被褥,脱下他的泳裤,一丝不挂地躺在他的被单下搂着他的泳裤。让他发现我吧——我会面对他,总有办法的。我认得这张床的感觉。我的床。但他的气味围绕着我,健全又慈悲,就像在犹太教赎罪日那天,一个碰巧站在我旁边的陌生老人,把他的祈祷披巾盖在我的头上时,我突然闻到的奇异气味,那气味与那个永远在流散的民族融合,只有当一个存在与另一个存在一同包裹在一块祈祷披巾里时,这个民族会再度聚合起来。我拿起他的枕头盖在自己脸上,粗野地吻它,双腿夹着它,告诉它我没有勇气对世上其他人说的事。我告诉它我想要什么。只要片刻我就会和盘托出。


6.“他们家从不规定就寝时间,没有规矩,没有监督,什么都没有。所以他才变成这样的乖宝宝。你不懂吗?没什么好叛逆的啊。”


第二章 莫奈的悬崖


7.一个念头快速在我心里闪过:我的后代会知道我今天在这座小广场上说的话吗?会有什么人知道吗?还是那些话将消失得无影无踪——我也希望如此吗?他们会知道,小广场上的这一天,是多么接近他们命运的边缘吗?这个念头让我觉得好笑,让我有必要保持距离来面对这一天剩余的时光。


8.我完全没想过,自己带他到这儿来,不仅是为了向他展示我的小世界,也是为了请求我的小世界接受他,好让我的夏日午后独处小天地也能认识他,评判他,看他适不适合这里,再接纳他,好让我能再回到这里来追忆。我到这儿来,是为了逃离已知世界,虚构另一个属于我的世界。我是在向他介绍我的出发地。而我要做的就是,跟他列举我在这里读过的作品,他就会知道我曾游历过的地方。


9.我这辈子从没这么开心过。不可能有任何差池,一切如我所愿,所有的门都咔嗒咔嗒一扇接一扇打开了,生命不可能更灿烂了:生命直接照耀着我,我的单车左转右转,或想要避开生命之光,可它却像聚光灯追随台上的演员一样追着我跑。我渴望着他,但没有他,我也能同样轻松度日,有没有他都好。


10.就在我凝视他的那一刻,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,突然有种想哭的强烈冲动。就像达到高潮时一样,我没有抗拒,而是放任自己,只为了让他也看看我同样私密的一面。我靠近他,埋在他肩上啜泣。我哭,是因为从来没有一个陌生人对我这么好,或是为我做到这地步,甚至包括安喀斯——他曾经割开我的脚,把蝎子的毒液吸出来吐掉。我哭,是因为我从来没体验过这么强烈的感激,而我无法以其他方式去表达。我哭,是因为今天早上我曾经对他怀抱恶意。也是为了昨晚,因为无论结果好坏,我都无法将昨晚的事一笔勾销,而现在是展露自己给他看的最好时机:他是对的,而这一切都不容易,玩笑和游戏也会发生变化。我哭,是因为有什么正在发生,而我却无从知晓。


11.第二天早上我们一起去游泳。时间刚过六点,一大清早做起动作来格外有劲儿。过了一会儿,他以自己的方式俯卧漂浮。那时我真想抱住他,像个游泳教练那样轻轻抱住他的身体,似乎几乎不碰他,就能让他浮在水上。为什么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比他年长?


12.在火车上,我告诉他,我以为他溺水的那天,我是如何决心央求父亲召集尽可能多的渔夫去找他。渔夫找到他后,会在我们的海滩上点燃火葬用的柴堆,这时我就去厨房拿来马法尔达的刀子,割下他的心脏,因为那颗心脏和他的衬衫是我此生仅有的痕迹。一颗心和一件衬衫。他包裹在湿衬衫里的心脏——像安喀斯的鱼。


第三章 圣特莱门特症候群


13.我们独处了三天,在这个城市里谁也不认识,我可以成为任何一个人,说任何话,做任何事。我觉得自己像个战犯,侵略军突然将我释放,让我回家,不必填表格,不必做汇报,没有盘问,不必搭公交车,不必过关口,不必排队领干净的衣服——迈开步走就是了。


14.但这首悲歌的片段,激起我对逝去的爱、对我生命中以及我祖辈生命中丢失之物浓浓的怀旧之情,这情感让我回忆起像马法尔达的祖先那样单纯的老百姓,他们贫穷、忧郁的世界,在老那不勒斯的vicoli里苦恼匆忙地生活。此刻我想一字一句地与奥利弗分享他们的记忆,仿佛他也像马法尔达、曼弗雷迪、安喀斯和我一样,都是我在异乡港市遇见的南方同乡,能够立刻明白何以这首古老的歌谣,如同以几乎失去生命的语言为死者做的古老祷词,让那些一个音节也听不懂的人都会热泪盈眶。


第四章 魂牵梦萦处


15.让我想起每个学年结束、在六月初抵达这里的心情。风、暑气、闪亮的灰色站台(配以一战后就永久关闭的古旧的站长小屋)、死寂,在这段荒芜却被珍爱的时间里,这一切共同拼凑出我最喜欢的季节。夏天正要开始,仿佛事情还没发生,考前最后一分钟死记的东西仍然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。这是我今年第一次看见这片海。你说的奥利弗,是谁?


16.,我快速浏览父亲的柜子,找出装有去年申请书的档案夹。我找到他的照片。敞开的衣领、大波浪衬衫、长头发,带着一点电影明星不情愿被狗仔拍照的架势。怪不得我会盯着这张照片看。但愿我记得整整一年前的那个下午我有什么感觉——满溢的欲望旋即带来欲望的解毒剂:恐惧。真正的奥利弗,和一个接一个、每天穿着不同颜色泳裤的奥利弗,或赤裸躺在床上的奥利弗,或斜倚在罗马旅馆窗台前的奥利弗——阻挡在我第一次看见他的快照时,为他描绘的那个不安又困惑的形象之前。


17.这些人或让他失色,或将他降格为一座早期的里程碑,一条不重要的岔路,或是在前往冥王星或更远处的旅程途中一颗炽热的小水星。想不到吧!我可能会说:认识奥利弗的时候,我还没跟某某邂逅呢。但人生少了某某,根本无法想象。


18.我永远无法想象奥利弗在新英格兰的生活。我在新英格兰住过一段时间,距离他不过五十英里,却继续想象着他困在意大利某处,不真实而且有如幻影。他住过的地方也同样令人感到单调乏味,每次我一去想这些地方,这些地方就会立刻浮动、漂离,同样不真实而如幻觉。如今,结果却是,不仅新英格兰的城镇生气勃勃,连他也是。多年前,无论他结婚与否,我都会轻易地把自己托付给他——除非,抛开表象,其实我自己才是那个不真实而有如幻影的人。


19.“在我死去的时候,你是我唯一想要道别的人,因为唯有那时,我所谓的‘我的人生’才有意义。万一我听到你过世的消息,我所知道的自己的人生,还有这个此刻正在跟你说话的我,将不复存在。有时候我脑中会出现这样可怕的画面:我在我们B城的家醒来,朝海的方向望去,听到海浪传来你已在昨晚过世的消息。我们错过了太多。那就是处于昏迷状态。明天我回到我的昏迷状态,你也回到你的昏迷状态。


20.我本来想说:你的眼睛永远在那里,困在轻薄窗的帘里,从楼上我的那间近来已无人入住的卧房望出去。微风吹拂、窗帘飘飞的时候,我从这里往上看,或站在阳台外,我发现自己以为你在里面,正从你的世界望向我的世界,如同我发现你坐在礁石上那晚一般地告诉我:“我在这里很快乐。”你人在数千里外,但我一看到这扇窗,就想起一件泳裤、一件匆忙披上的衬衫和倚在栏杆上的手臂,然后你突然出现,点上当天的第一根烟——那是二十年前的今天。只要这幢房子还在,这都将会是你的魂牵梦萦处——也是我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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